单行道
岩泉一在七岁时无意中得知及川彻会晕车的事实，还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虽说及川的欠揍程度他已了如指掌，多年锻炼得来的超凡忍耐力却没能使他眼睁睁地看隔壁的人挪近，往自己的新衬衣吐个稀里哗啦。小孩子不擅长讲道理，尤其对付及川彻，还不如抬手给他一记直勾拳爽快。他打的位置挺隐蔽，但痛觉神经却特别发达，及川连连喊痛，眼角都红了几分。
“小岩我晕车！我是病人啊！”
那人露出夸张的表情，因痛楚而皱成一团的眉估计能夹死苍蝇。被无故吐了一身的岩泉自然不爽，压根没管他，掏出纸巾使劲擦拭被沾污的衣摆，“你不早说，早知道不跟你坐！” 听见他恶狠狠的话，坐在前头的母亲都忍不住说了几句，要他待朋友温柔一点，或是多多体谅他诸如此类的。得到支持的及川马上揉着痛处附和道，“对啊！就是啦！”
“你闭嘴！”
他板起脸，凌厉的目光往旁边一扫，又回到衣服的污迹上。车厢竟变得沉默起来，转头一看，及川居然不说话了，对此岩泉一无语至极。从初识起那人已把自己惹怒了无数次，偏偏知道他最容易心软。就像现在，岩泉明知及川在装模作样，那可怜兮兮的目光还是令他没能忍心拆穿。擦拭污迹的动作渐渐缓慢，挣扎了数秒，纸巾的目标转为及川的衣领。
“……小岩？”
“别动。”
他们郊游的地点定在偏远的郊区，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一小时的车程。看见及川彻仍旧灰白的脸色，岩泉就知道这回要糟糕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答应他乘顺风车的要求了。岩泉没把话说出口，在心里回想了认识以来的种种片段后，他又调整了部分用字。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跟他做朋友了。
同样的想法在往后的十多年中不断重复，却没有任何一次实行机会。也许是他说不出狠话，亦可能是他根本在赌气，冲口而出的狠话每次都化成拳头的力道。及川被揍得落花流水，岩泉却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痛心疾首。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初二夏天的吵架，昔日人群中闪闪发亮的存在竟被一时的心灰意冷褪尽了光芒，本该活跃得像小孩的人变成了一台发球机器。岩泉提议一起回家，他继续停留在原地；岩泉要他好好休息，蓝白黄相间的球划过了半空，以不可思议的弧度降落白线前数厘米的位置。
“够了，及川彻你给我停下来！”
那人弯腰捡球的动作顿了顿，站起来的时候已挂上了平日的笑脸。
“你先回家吧～我不累呢！”
岩泉没有回话，直接把拳头砸向他的脸，每揍一下，心里的悔恨又增加了几分——我他妈的认识了你这混帐，我他妈的跟你一起打排球，我他妈的想跟你这笨蛋走下去。
与及川断绝来往的计划再次泡汤。
重复的剧情上演了太多遍，以致及川对他的暴力都感到麻木。
“小岩我告诉你一件事……”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那年雨夜，他第一次见识到说话支支吾吾的及川彻。
“做错事了要怎么办？”
岩泉摸不着头脑，“快说啊！”
“喜欢上不应该喜欢的人要怎么办？”
“……”
及川借了他一晚肩膀，糊里糊涂地靠在一旁碎碎念。那夜他们聊了很多——他们能回首的过去，能珍惜的今天，能预见的未来。岩泉铁青着脸看他把眼泪鼻涕都糊到自己的睡衣上，皱着眉要他洗衣服，而及川竟瞪大了眼睛，声线还有点沙哑，“小岩你不揍我了？”前者默不作声，心里暗忖道，别以为我只会揍你。
岩泉一还会对及川彻温柔，受伤的时候会给他揉伤口，难过的时候会替他擦眼泪，及川彻万念俱灰的时候他会伸出双手扶起他。
有如条件反射，比后来落到及川唇上的吻更冲动，更义无反顾。
大学毕业那年及川考了驾照，借了一辆车，说要带岩泉兜兜风。黑尾铁朗存了三年的钱买的车自然不会太优质，车内的冷气根本盖不住夏日的燥热，驶到海边的一段路时及川打开了车窗，让风吹到车子里头。
“总算实现梦想了。”他的声线有如海风般轻快。
时光机拨回七岁的夏天，及川彻因晕车而吐个不停，岩泉一则抓破脑袋想办法。那时他的母亲建议及川看车外的风景，以分散注意力。一开始两人都半信半疑，真实行了才发现如此奏效。
“小岩～看这里这里～”
“什么啦……”
“为什么车子都跟我们一起走了？”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闻言马上回答了他的问题。
“阿彻以后会驾车的话就懂了。我们刚刚走的是双行线，隔壁的车辆跟我们的方向相反，但我们现在走单行线，所有车子都跟我们走同一方向了。”
说着一辆跑车呼啸而过，吸引了及川所有的注意力。
“我喜欢单行线！”
岩泉百思不得其解，“有差别吗？”
“当然了！单行线就像赛跑一样，都朝着终点冲刺，多刺激啊！”
“但是隔壁的车子都超越了自己，不会觉得难受吗？”
及川摇摇头，“我长大后就会考驾照，驾最快的车！”
十多年后回想这话，岩泉啼笑皆非。
“车子都不是你的，还算实现梦想？”
他的话准确无误地戳中了及川彻的痛处，欲张嘴反驳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最后他懊恼地靠在座椅上叹了口气，“看来我还得存很久的钱才能买一辆法拉利呢……”
怎料岩泉解开了安全带，用力推他一下。
“怎么了？”
“你给我坐到一旁。”他指指副驾驶座，“让我来展示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速度。”
“我会晕车啊！”
“闭嘴！你给我看风景！”
累了就换个人带他驶到终点，这不是常识吗？
岩泉一到最后也没说出这话来。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