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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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四则

挺久以前的东西,跟现在的作品应该有点差异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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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世上有種很玄乎的東西叫守護天使,沒人知道他們從那裡來,也沒人親眼見過這種存在。瀬名泉是新來的一位,被徹底清除記憶的他忘記了所有的往事,當然說不出自己以前是什麼,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麼當了守護天使。他只記得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好像被好幾輛卡車碾過似的渾身酸痛。
那是一個白得看不著邊際的地方,他努力翻找著自己的記憶,頭卻是撕裂的疼痛。
“你好,恭喜你成為第172173位守護天使,經過一系列的審查,你將進入試用期。”
看見那長著翅膀的男人在他跟前一臉正經地胡扯,說一堆不知所謂的名詞,他一臉懵逼,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
“什麼審查?試用期?!”
男人有點驚訝,好幾秒才托了托眼鏡,開始喃喃自語,“這英智......看來把不該忘掉的東西都清除了。”
“英智?清除?!”
“好吧瀬名君,你可能把事情都忘了。不過我必須提醒一句,親自申請當守護天使的人是你。你無疑不是理想的人選,我原本不想接受你的申請,但英智......咳咳,天使長他格外開恩,才給了你機會,你應該好好珍惜。”
那男子叫蓮巳敬人,自稱是天使,職位還挺高的,大概是天使長的左右手。他又介紹一點基本規則,比如不能反悔、不能對自己的服務對象產生感情等等瑣碎事,還越說越起勁。瀬名泉本來就頭疼,隨意聽了一點就不耐煩了。
“那我現在要是跟你我說不幹了,你會怎麼處置我?”
蓮巳敬人想了想,指指他身後的雲層。
“我會尋求力天使的幫忙,把你從那邊推下去。”
“......好,我幹。”
接著他被領到一扇門前,門大概有4米高,還有點生鏽。
“到了。” 蓮巳敬人示意他推門,“英智……咳、天使長就在裡面,你進去吧。”
他沒想過門內的景色竟比自己想像中蒼白。純白的桌子旁坐著一個好看得難以形容的男人,可能是記憶被清除的後遺症,他竟找不到任何比較合適的形容詞。
他想,那大概是人類想像中的天使吧。就算忽略掉他身後的翅膀,瀬名泉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的與眾不同。
“瀬名君你好,我是天祥院英智,請坐吧。”
說罷,天祥院英智揚揚手,眼前的白色椅子就自行往後移了半米。瀬名泉坐下後,它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關於工作的規則,敬人應該跟你說得很清楚吧。”
“嗯。”
他是再也不願意聽那人的洗腦式說教了。
“好,那你先挑一個對象吧,從下面4位挑一個。”
他不知從哪變出了好幾張照片,平放在桌上,但不到五秒又收回去了。
“天使長,你這是?!”
“你要憑直覺選一個啊。” 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天祥院英智笑得狡黠,“你再多看幾秒就會對照片中的人產生個人感情,那種感情可能是暫時性的,但我們守護天使最不需要這些多餘的感情。”
“保護對象,讓他們好好活下去,直到他們的生命到了必須終結的階段,就忘掉關於他們的一切,守護另一個對象。”
“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聞言,瀬名泉有點懵。他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還記得過去發生的事——到底他有多傻才想自願申請擔任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雖然心裡的不滿上升到一個新高度,他也選擇憋著不說,畢竟天祥院英智跟蓮巳敬人都不是凡人,他一旦說不,就真可能被扔下去了。
“我要那個綠色眼睛的男生。”
他想了很久,好像讓他比較印象深刻的就那一位,亞麻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微翹的眼角讓他看起來特別友善。聽到他的回答,天祥院英智不知怎的滿意地笑了,還跟站在他身後的蓮巳敬人說了幾句,最後給他遞上一個文件夾。
“好,你的目標叫遊木真,17歲,身高173cm,現在是一位學生。你要讓他平安地活到26歲,期間還要幫助他找到對象,那是他祈禱的內容。完成這一切你可以回來找我,那時你的試用期就正式結束了。”
他到現在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沒一個清晰的概念。
“哈?!我能怎樣幫助他?”
於是天使長敲了敲桌面,變出了一疊白紙。
“魔法。” 他眨眨眼,“不過很抱歉,由於你還在試用期,所以只能施法一次,請你加油了!”
“等等?!”
他話還沒說完,一陣白光閃過,就被傳送到一個陌生的空間。那是一個窄小的房間,床上躺著那個叫遊木真的男生,他看來睡得很香,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瀬名泉還不理解自己的力量,先試著掀開他的被子——很好,成功了。然後他看看窗外的景色,發現天快亮了,就開始在那人耳邊說話,“笨蛋,快起床!”
遊木真毫無反應。
他大概明白自己的要怎樣完成任務了。經過剛剛的測試,他基本上知道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樣移動所有的物件,但觸碰遊木真的時候會失效。而遊木真和其他人類不但看不見他,還聽不見他的聲音,說的難聽點,他跟圍繞在那人身旁的一團空氣沒有差別,那他能怎樣保護遊木真?
“魔法。”
他忽然想起天祥院英智跟他說過的話,猛地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的魔法只能使用一次,必須留到最後,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用,不然他這守護天使就徹底沒用了。
“這守護天使還真難當!”
梳洗完畢後,遊木真笨手笨腳地給自己弄了早餐。瀬名泉翹著二郎腿,坐在他身旁,看那人往嘴裡塞著賣相不佳的食物,忍不住用手指戳戳他的臉。
“切,沒反應。”
他沒趣地收回手。
遊木真看來是個挺有時間觀念的男生,吃完早餐後就馬上去上學了。作為他的守護天使,瀬名泉自然也跟著一起去,他踏著遊木真的影子,一步一步地伴隨他走到車站,然後與遊木真的三位摯友碰面。當然,那四人都看不見他,一見面就勾肩搭背,尤其那個叫明星的男生,摟過遊木真就開始聊得不亦樂乎。看見這情景,他不知怎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低下頭看看對方還空著的手,下意識地想牽他,那落空感又提醒了殘酷的事實。
——他到底為什麼要申請當這見鬼的守護天使?
身後是四人愉快的談話聲,感受不到任何樂趣的他百無聊賴地走在前方,看見地上有石子就重重地踩下去,再毫不猶豫地踢開,為遊木真開路。
這樣的生活平淡無味地度過了很多天,共處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已經很懂這個叫遊木真的男生了。
首先這好看的人並不喜歡向外人展示自己的外貌,應該說,他很想低調地活下去。他家裡就只有一位經常不回家的母親,每次碰面,他的笑容都馬上褪掉,變成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好孩子——不反駁,不自辯,不否認。他的這種‘三不’狀態彷彿只能在朋友面前解封,回到家,他就是一個沉默的人偶。他的家境也不好,母親不歸家的原因據說是工作要求要出差,而遊木真也偶爾會找點兼職,算是幫補家計。
日子這樣持續著,終於,遊木真撐不住了,在他18歲生日前的那晚淋漓盡致地哭了一場。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甚至找不到擱在床頭的紙巾。瀬名泉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很想為他做點事,不過這好像不在他的工作範圍內,到時可能又要被蓮巳敬人說教了。他還在猶豫,遊木真卻越哭越兇,眼淚完全止不住。
“唉,真~是煩人!先說清楚,我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樣做,只是不想你做傻事。”
於是遊木真看見放在床尾的紙巾盒像被施了法似的,自動降落到他面前。
“哇——————!!!!!”
他不再哭了,因為被瀬名泉嚇得完全發不出聲音了。
後來瀬名泉勉強用白紙跟他“解釋”了一切。
【我是你的守護天使,被上司派來保護你的,別再叫我鬼先生了!】
遊木真還是覺得這事情有點難以置信。他朝著白紙的方向試探著問了一句。
“天使先生……?你說你有魔法,那你能讓我看見你嗎?”
【笨蛋!我的魔法只能用一次!現在為了這點小事就用掉唯一的機會,只有傻瓜才會這樣做吧?】
“也對……” 遊木真沉思了一會,“那你還是不要保護我了,可以撤銷掉保護令嗎?”
【哈?!你說什麼?!這是不滿意我的表現了?!】
他搖搖頭。
“不,我只是覺得為別人而活實在太辛苦了,如果你不當我的守護天使,也許生活會更愉快美滿呢。”
不能否認,在遊木真提出要求的那瞬間,瀬名泉確實有點動搖,畢竟他也沒那種使命感,只是不想受到多餘的懲罰才乖乖當起了守護天使。不過轉念一想,如果遊木真真的撤銷了保護令,那他難受的時候還有人給他遞上紙巾嗎?還有人會在這個孤零零的空間裡陪他說話嗎?
這樣想來,他開始了解為什麼天祥院英智說他還要給遊木真找對象了。如果他找到對象,在難過的時候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有了這種想法,他就下定了決心,要給他找個很好的男朋友。至於為什麼是男朋友而不是女朋友呢?很簡單,他覺得遊木真更需要被保護,他不想看見遊木真再為了滿足別人的要求而強逼自己做不願意的事情了。
然後他把目標鎖定在跟遊木真很熟的明星昴流身上,開始不停地製造著機會,比如特地藏起遊木真的外套好讓明星昴流借他等等,反正就想讓他們捅破“那張紙”。但奇怪的是,他每次看見兩人的關係變得更好的時候,心裡總是很不舒服,他也說不出原因。漸漸地他了解到明星昴流跟遊木真之間根本不存在“那張紙”,就自行放棄了。
“泉さん,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為這件事操心啊!” 遊木真靠在床邊,一邊聽歌一邊看圓珠筆在紙上滑動。
【明明是你自己說要找對象,我這是完成任務!】
“誒,應該是搞錯了吧?!” 他摘下耳機,一臉愕然,“我沒說過要找對象,只說過想要一個哥哥,還是小時候跟媽媽吵架後說的氣話。”
這下瀬名泉也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繼續拿起筆寫字。
【那算吧,反正我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就好。】
他放下筆,走到遊木真跟前,按著他的後腦勺,在那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吻了他。他想他大概要被撤職了,不過他跟天祥院英智還挺熟,應該不會被扔到地獄,頂多又給他清除記憶,然後從頭來過而已。
瀬名泉覺得自己有了任性的理由。
在遊木真的26歲生日前夕,瀬名泉又被天祥院英智傳送到那白茫茫的房間裡。天祥院英智依然微笑著,說,“你倒是得到了不少樂趣呢。”
瀬名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也沒否認。
“那你幫我洗腦吧,撤職也行,反正我覺得自己沒什麼遺憾了。”
“真的沒遺憾?”
“......沒了?”
“遊木真知道你長什麼模樣嗎?” 他問,“他知道你用什麼聲音跟他說話嗎?他知道你怎樣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擁抱他嗎?”
說到後頭,他難得地繃緊了臉。
“我接受你的申請是因為不想看你重蹈以前的覆轍,不是讓你重溫你對他的愛意。”
瀬名泉聽不懂他的話。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天祥院英智走到他面前,拿出了一份檔案。
“這是我第一位守護對象,他叫瀬名泉。”
“......”
見他沒說話,天使長繼續把話說完。
“瀬名泉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特別聰明,很小開始就學會做很多很多的事,不過他並不滿足於此,開始想要保護另一個人。”
“我的任務是守護他直到27歲,親眼目睹他找到了最喜歡的人,然後看他在那人的26歲生日當天替他擋掉了呼嘯而過的汽車,迎來一次又一次的任務失敗。”
“明明他應該在27歲生日才死去的,為什麼我每次都在那以前親眼目睹他撞向車子呢?更惱火的是,我完全沒辦法阻止這個的發生,無論是讓車子停下來還是讓他停下來都做不了,只好把扣著不用的法術用來讓時間倒流。”
“然後再看他心甘情願地撞向車子,而那個叫遊木真的人甚至到那刻還不知道自己被那個傻瓜愛著。”
“後來我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訴他,希望他跟我合作,看看他能不能遲一點再死掉,好讓我完成任務。”
“他說不行,他說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喜歡的人死去。”
“最後我跟他達成了協議,他可以擋掉車子,但他不可以死掉,要來我這邊當守護天使。他知道守護天使的工作雖然枯燥,但那是他唯一可以‘活’下去的辦法。”
“然後他還說希望自己第一位的保護對象就是遊木真。”
“我毫不猶豫地用盡我所有的法力,把他的記憶清除得一干二淨。”
天祥院英智輕彈指尖,文件夾就消失了。
“你有什麼想說的?”
瀬名泉這才抬起了頭,表情還是一貫的平淡。
“我就想問一個問題。”
“問吧。”
“ゆうくん......” 他含糊地說出了這熟悉的稱呼,“你說我要保護他到26歲,所以他明天要死了?”
“沒錯。”
“死於車禍?因為我不在,沒人救他的緣故?”
“這是第三個問題了,不過我可以回答你,是的。”
聽見他的回答,瀬名泉終於釋懷地笑了。
“幸好我還沒用掉那個法術。”
天祥院英智忽然料到他想幹什麼了,無奈地揉揉太陽穴,“我不是說過不讓你重蹈覆轍嗎?”
“可是我不可能放棄啊,那可是ゆうくん。” 他看著自己的指尖,“是不是像你一樣彈彈手指就能施法了?我這就回去。”
“瀬名泉。”
“怎麼了?”
“你回不去了。”
天使長握上他的手,消去他指尖的最後一絲光芒。
“編號172173,你被革職了。”
**
“ウッキ~生日快樂!”
明星昴流在走廊遇見了明顯心不在焉的遊木真,先是想起要祝賀他生日快樂,然後開始了情緒輔導工作,“今天是你18歲的生日呢!怎麼還是悶悶不樂的?掛科了?不可能吧?你有那裙帶菜給你的筆記呢!”
“不是這個。” 遊木真搖搖頭,“我想存錢從家裡搬出來,但沒想到任何賺錢的辦法。”
“誒?!你不是有在打工嗎?”
“不行不行,那點錢只夠交房租,其他的生活費就得另想辦法了。更何況我不知道媽媽會不會答應。”
“這樣啊......” 明星昴流正想再鼓勵他,但眼尖地看見了走近他們的人,機智地選擇迴避了。
“我先走了你跟裙帶菜慢慢聊!”
聽見他的話,遊木真才回過神來,跟那位一直照顧他的前輩打招呼,“泉さん早安!”
“生日快樂。” 瀬名泉在他身旁坐下,見他目光呆滯的樣子,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 不知怎的,遊木真總是下意識地想著要向瀬名泉隱瞞自己的事情,雖然那人總有辦法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但他就是不想那人擔心自己,只好生硬地轉移話題。
“對了,我今天生日呢!你有給我準備什麼禮物嗎?沒有也不要緊哦!”
瀬名泉盯了他很久,直到遊木真也沒辦法自說自話了,才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鑰匙。
“這是我家的鑰匙,你過來住吧,不用擔心租金問題。”
遊木真石化了。
“你、你怎麼知道的?!等等,我不可以收下這個!”
“為什麼不可以?”
“我只是你的後輩啊!” 遊木真終於把一直藏在心裡的疑問說出來,“泉さん你待我太好了,總是覺得有你在我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但這樣真的不太好......”
他發現瀬名泉也在嚴肅地看他,馬上想著各種辦法活躍氣氛,“明星君都懷疑你喜歡我了哈哈哈!”
瀬名泉握緊了鑰匙,走到他跟前,右手撫上他的後腦勺,無視對方愕然的表情用力吻下去,趁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把鑰匙塞到他手心。
“我一直也喜歡你啊,喜歡很久了。難道我的表現還不夠明顯嗎?笨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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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襯衣的男孩

瀬名泉小時曾見過一位長得很好看的男生,個子比他矮了一點點,眼睛像漂亮的綠寶石一樣奪目,讓人難以忘懷。他曾親手給男生扣上白襯衣的鈕扣,並挑選了一款適合他的蝴蝶結,綠色的,跟他特別配。“喜歡這個嗎?”,他問。男生點點頭,表示同意。“喜歡這工作嗎?” 他又問。男生沒說話,但最了解他的人早已知道他的答案了。
瀬名泉希望自己永遠都是那個最懂他的泉哥哥。
“超~煩人!今天是休息日,我絕不可能回來工作。就這樣吧,我掛了。”
星期天的早上,大街是一貫的人來人往,有相約購物的女高中生,有親密無間的情侶,也有帶著小孩逛街的母親。瀬名泉剛掛了電話就被迎面而來的熊孩子撞得快要摔倒,第一反應是在心裡比了個中指,表面繼續笑得和藹可親,還假惺惺地安慰了一下那小孩,“疼嗎?沒事吧?”
小孩當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聽見溫柔的話語也破涕為笑了。
“謝謝你,お兄ちゃん!”
他看著孩子跑遠,竟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
在他記憶中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小孩,也曾用最可愛的語氣喊他お兄ちゃん。那孩子不像那熊孩子般頑皮,惹禍的本事卻毫不遜色於人。他的淚腺特別脆弱,動不動就哭,不過喜歡一個人是盲目的,在他眼中,那孩子連哭都哭得特別好看。
——好想見他。
作為徹頭徹尾的行動派,在他產生這念頭的一刻,他的手已自覺伸到口袋裡,拿到了還微微發燙的手機。他劃開保護鎖,輸入了密碼,那人放大的笑臉就映入眼簾。
真不愧是他的ゆうくん呢。瀬名泉在心裡感嘆道,一邊又在想,如果他能在這熙來攘往的街道中遇見遊木真,那該是多好的週末。
也許神也有讀心術,而瀬名泉剛好是他相中的幸運兒,他輕彈手指,相遇就來的那麼迅速,那麼突然。
“明白明白,我會努力的!”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瀬名泉下意識轉過身,沿著聲音的來源找到了穿著工作服的遊木真。坦白說,那工作服說白了就是一件褐色的圍裙,上面綉著咖啡店的名字,底下是一件單薄的白襯衣,領口處有一個綠色的蝴蝶結,讓他看起來特別友善。
對於能在這裡遇見遊木真,瀬名泉的反應比想像中要平淡。
DDD結束後,Trickstar正式成為夢之咲的其中一隊具競爭力的隊伍,遊木真作為Trickstar的成員也獲得了不少知名度,在同學當中也變得受歡迎。這樣一來,本來為了監視遊木真動向的ゆうくん監視網就失去了其效用,每天匯報的情報也是無聊透頂。
“boss,遊木君今天吃了4盒Po*ky,被明星君偷了五根,被小貓弄斷了兩根,損失慘重。”
這可不是他花錢聘用他們的本意。
“別說了,我就想知道Trickstar有沒有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
“......沒有。”
“ゆうくん有沒有跟學生會對抗?”
“......沒有。”
“你給我聽好,我沒興趣知道他跟朋友做了什麼無聊的事情,以後只需要告訴我關鍵的情報就好。”
“明白。”
就是這樣,他的情報網停止活動了兩星期,直到最近才開始聯絡他。
“報告boss,遊木君最近常常不回家,而且他在外面打工了。”
得悉這情報後,能在咖啡店看見打工的遊木真也不奇怪了。想了想,他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把咖啡店掃視了一圈,才在靠窗的地方坐下。他挑的位置正好在服務台附近,視野不會被遮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只有服務員,還能聽見店長跟遊木真的對話。
“遊木君?有在聽我說話嗎?”
“呃有有有!”
“把我說的重複一遍?”
“哈?......下單時要向客人確認一遍他點了什麼?”
“嗯,算你走運。”
——看來這胖女人還挺兇。
這家咖啡店跟連鎖的不一樣,菜單的選擇比較多,而且很多都是原創的菜式。為了覆蓋不同年齡層的顧客,在菜單的底部還能找到兒童套餐,連炸薯條也有。也許是週末的關係,咖啡店的人流也比平日多了好幾倍,讓忙著招呼客人的遊木真也沒能發現近在咫尺的人,直到瀬名泉揚手示意下單才一臉驚恐地瞪著他。
“遊木君?你還不去服務客人?”
“......是、是!”
遊木真顯然沒料到自己會在這裡遇上瀬名泉,走到他跟前的動作也有點遲疑。
“泉、......先生,你、你有什麼需要呢?”
瀬名泉這才抬頭看看他,眼裡有點不明顯的得意洋洋。
這次他要實行拖延戰術了。
“那個,我不太懂這裡寫的是什麼。” 瀬名泉指指菜單裡寫著的法語,“你能告訴我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遊木真愣了愣,完全不懂怎麼回應。
“......這是白咖啡的法語寫法,可以無視的。”
“那可不行。”
“......?”
“作為一個精明的顧客,我需要把每個字都看清楚才下單呢!”
“......”
遊木真低下頭,沒忍住在他耳邊小聲說話。
“泉さん你別亂來!”
瀬名泉也配合他的動作,把臉湊得很近。
“我哪裡亂來了?” 他頓了頓,又笑得曖昧,“ゆうくん你這身衣服還真好看,我很喜歡。”
“你喜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這樣穿,那些女生可是會發狂呢~”
“......”
遊木真飛快地轉身看了看身後,沒發現店長的身影,就馬上抄起菜單輕輕往瀬名泉的頭拍了拍。
“你快點下單!不跟你說話了!”
那個(無良)顧客這才斂住了笑意,一本正經地打量菜單上的文字。
“那我要一杯招牌白咖啡吧,多糖、少......”
“多糖少奶,我知道了。”
服務員在點餐紙上迅速地按自己記憶寫下那人的要求,就急不及待地離開了。看見他的反應,瀬名泉也相當無奈,不過想到自己也不懷好意,就沒再想下一步的行動,安靜地觀察遊木真的工作狀況。
“那個......能重複一遍嗎?”
——聽力不夠敏銳。
“呃、小姐你、你想要什麼?”
——不懂面對女性顧客。
“嗚哇!”
——拿盤子的手也是抖著的,顯然是經驗不足的問題。
他根本不適合在這裡工作吧。瀬名泉無奈地搖搖頭,同時也在猜測他打工的原因。
據他所知,遊木真的家境不太好。出自單親家庭的他一直也靠母親的收入維持生活,在瀬名泉的記憶中,他甚少看見遊木真的母親接他回家,很多時候那孩子都像被遺棄一樣,在攝影棚留到很晚才離開。
他也曾問過遊木真當兒童模特的原因,對方的回答一直是模棱兩可的,但確切的原因也能從他的工作態度看出來。與其他孩子相比,遊木真明顯是態度消極的一群,穿了好看的新衣服也甚少露出笑容,就像個安靜的人偶一樣,用空洞的眼睛凝視那些滿臉自信的小孩。
遊木真不喜歡模特工作,這點他相當清楚。而繼續忍受的緣故大概是為了維持生計,減輕母親的壓力。
想到這裡,遊木真在咖啡店打工的原因也很明顯了。放棄當兒童模特的決定增加了家庭的經濟負擔,而且他和母親的關係本來就不好,相信這個決定也讓兩人之間有了裂痕。儘管如此,那個善良的人也不可能把家人扔下不管,無奈他也沒勇氣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只能想辦法委婉地向母親表達關心——比如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到咖啡室打工,藉微薄的薪金減輕家庭的經濟壓力。
“啊啊啊啊你沒事吧?!”
他的思緒被慘叫聲打斷,回過神來,就看見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和一臉不知所措的遊木真。地上還有熱巧克力的痕跡,估計是女孩打翻了兒童餐附送的飲料,還燙傷膝蓋了。
——熊孩子真麻煩。
“吶,小妹妹你不可以哭哦~” 他走到女孩身旁,單膝跪下,給她遞上紙巾,“哭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的小孩沒人會喜歡哦~”
遊木真沒想到瀬名泉竟會在這裡使用以前哄他的伎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好不容易女孩止住了眼淚,瀬名泉才轉身看他。
“ゆうくん,到水吧給我拿點冰塊。”
“......嗯!”
大概一分鐘左右,遊木真就給他遞上了一個裝有冰塊的塑料袋,裡面加了一點水,以防止傷口直接碰到冰塊。
“你還記得這個?很不錯呢。”
瀬名泉駕輕就熟地把冰袋放到女孩的膝蓋上,示意她用手按著它。遊木真也在口袋裡翻出糖果,給女生遞上一顆粉紅色的。
“你說過這是很基本的急救常識吧......”
瀬名泉盯著他看了很久,才勉強壓下自己想要揉他頭髮的衝動。
這天的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接近黃昏時分,咖啡店的客人都陸續離去,被熱巧克力燙到的小女孩也牽著母親的手離開了,臨走前還特地走到收銀處向遊木真道謝。被稱讚的服務員顯得很不好意思,一直撓自己的頭髮,直到她們向他道別才鬆了口氣。
“遊木君,你今天表現很好,有你幫忙實在太好了。”
店長給他遞上一個信封,沉沉的,都是他的勞動成果。他向女人鞠了躬,就脫下圍裙,從後門離開了。
“泉、泉さん?!”
他的學長站在燈柱旁,緩緩摘下了墨鏡。
“我送你回家吧。”
遊木真原本想要拒絕,不過想起對方剛剛主動向他伸出援手,又不好意思說什麼殘酷的話,輕輕點頭就一同踏上回家的路。他們誰也沒主動說過話,也沒問過對方到底在往哪個方向走。瀬名泉走在前頭,遊木真也乖乖跟著他,畢竟這男生以前也無數次陪他走過這段路,這點也是值得信賴的。
“......謝謝你。”
“不用客氣,那是我應該做的。”
瀬名泉忽地停下,從口袋掏出了錢包,把一萬円的紙幣塞到他手心。
“給你的服務費,收下吧。”
遊木真沒料到他來這一出,手忙腳亂地把錢塞回去。
“不行,我不能收下!我還給你添麻煩了!不可以的.....”
“ゆうくん。”
“嗯?”
“你跟母親又吵架了?”
遊木真愣了愣,沒承認也沒否認。
“沒什麼......” 他咬咬牙,看對方的目光有點決絕,“泉さん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會的遊木真了!”
風掠過他的臉龐,吹起了他的劉海。
瀬名泉小時曾見過一位長得很好看的男生,他現在個子比他高了那麼一點,眼睛還是跟以前一樣,比綠寶石還奪目,是他最珍惜的存在。男生現在懂得親手扣上白襯衣的鈕扣,並為自己系上最好看的綠色蝴蝶結。
“你不會後悔嗎?”
他曾這樣問那男生,男生沒說話,連飢餓也不能擊倒他的倔強。
瀬名泉以為自己是世上最懂他的人,現實卻告訴他最殘酷的答案。然而時間也許能讓遊木真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他體內蘊含的一些特質,那些吸引瀬名泉去了解他、尋找他、保護他的特質仍舊閃爍著,靜候那個最了解他的人去重新拾起,並讓其散發出最奪目的光彩。
他轉過身,細細打量那個已經長得比他高的孩子,從柔軟的髮梢到髒髒的運動鞋,心裡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泉さん?”
他用盡全力地抱緊自己深愛的人,那力度大的讓人髮指,甚至讓遊木真有種自己要被他勒死的錯覺。
“我怎可能不擔心你呢?笨蛋。”
甚至讓他忘了要掙扎。

Fin.

--

鬼先生

踏入七月,天氣開始變得酷熱,稍微在室外停留多一會也感到口乾舌燥。剛結束特訓,Trickstar一行人就馬上回到室內休息,除了說要到外頭逛逛的明星昴流。冰鷹北斗打開了紙箱,把包裝拆掉,給衣更真緒和遊木真遞上兩枝礦泉水。
“謝謝!”
“謝謝冰鷹君!”
一般而言,七月應該是收拾心情瘋玩一頓的時間,比較富裕的學生已安排到國外旅行,就算是一般的學生,也寧可宅在家裡看漫畫。偏偏他們的隊長特別有上進心,視這段時間為Trickstar提升實力的好機會,故安排了一系列的地獄式特訓,鍛鍊他們各方面的能力。明星昴流自然是不滿的,跟他吵了一大架,讓旁觀者都心驚膽顫,也不知冰鷹北斗用了什麼來哄他,反正事情是解決了,特訓也按原定的流程進行下去。
“冰鷹君......” 遊木真拿過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喉嚨而下,讓疲憊的身軀又有了力量, “明星君沒問題嗎?”
“嗯?”
“現在很熱呢......他都出去這麼久了,我怕他中暑。”
“沒事的,那傢伙跑去買西瓜而已。”
又是虛驚一場。他又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是多慮了——明星昴流看似亂來,經常不按常規出牌,關鍵時刻卻從不會讓他們失望,他應該相信那傢伙的自理能力。
過了15分鐘左右,門就被用力地推開了。進來的人有兩個,他們一人抱著一個大西瓜,一進房間就把重物放下,癱倒在沙發上。
“好的!充電完成!我先回去了!”
稍作休息後,守澤千秋就先行告辭,說要把西瓜帶回部活室冷藏。見他離開了,明星昴流也解釋了西瓜的來源。
“小~千前輩剛剛去了八百屋找人,老闆娘塞了他兩個西瓜,我剛好經過就拿了一個。”
“不,這個不是最大的問題。”
衣更真緒看著那個巨大的西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們只有四個人,能吃完嗎?”
他們都沈默了。
按道理他們可以選擇把西瓜分給別的同學,可惜這時的夢之咲已進入假期狀態,要找個人都困難。衣更真緒正想提議把多出來的西瓜分給其他正在留校的組合,卻沒想到除了流星隊以外的可能。
“不如這樣吧,我們玩個遊戲!”
自己的鍋自己背,明星昴流很快就想到一個點子。
“一人講一個鬼故事!誰說得最爛就把剩下的全吃掉!”
坦白說這不算一個多妙的主意,至少遊木真是有保留的。然而沒有人會提出反對的聲音,一來他們沒有更好的想法,二來反對的話會給人膽小的錯覺,這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就是這樣,他們簡單地猜猜拳,決定了先後次序。
“那我先說了。” 衣更真緒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氣, “很久很久以前,我家附近有一間很邪門的公寓,沒人見過房子的主人,視線都被厚厚的窗簾遮擋了。大概是五歲的時候,我跟公園的其他孩子打棒球的時候,他們居然讓球打穿了玻璃,進到那房子裡。”
“......サリー去撿球了?”
“嗯,這種麻煩事自然是我做的。我那時也有點怕,就試著扭扭門把......” 他忽然不說話,像回憶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一樣,“門居然開了。”
三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連一向顯得淡定的冰鷹北斗也動搖了,手中的西瓜也掉到地上。
“你、你看見什麼了?”
衣更真緒閉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才緩緩吐出四個字。
“朔間凜月。”
作為懲罰,他自然被塞了一大口西瓜,還遭到明星昴流的瓜籽攻擊。被噴了一臉瓜籽,他無奈地拿遊木真的手帕擦臉,語氣也有點不滿, “那你有更好的故事嗎?”
“當然有!”
明星昴流自豪地點點頭,昂首挺胸地講起了他的故事。
“你有聽過夢之咲鋼琴室的傳說嗎?喂!サリー你住手!”
衣更真緒毫不猶豫地把手上的西瓜往他臉上一扣,像扣籃一樣快狠準。
“凜月早就給我闢謠了!誰都知道那是椚老師吧?”
坐在一旁的冰鷹北斗和遊木真都笑得肚皮發酸,直到那兩人消停了才止了笑。
“接下來該我了。” Trickstar的隊長擺出他的撲克臉,開始講故事, “這是奶奶告訴我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赫!”
笨蛋二人組同時笑出了聲,瞬間破壞掉氣氛。冰鷹北斗也怒了,給他倆一人塞了一塊西瓜, “你們笑什麼啊?!”
遊木真擦擦眼角的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抱歉啊哈哈哈、聽見奶奶就很想笑了!”
“對對對!太好笑了!”
被他們一唱一和地嘲笑的冰鷹北斗也沒了興致,自覺地拿西瓜吃了。
“我選擇棄權,遊木你說吧。”
“阿咧?我?”
“嗯,你是最後一個了。”
故事他確實想起了一個,不過他不認為另外三人會覺得恐怖,還是跟冰鷹北斗一樣選擇棄權了。
嚴格來說,那並不算一個鬼故事,只是他母親用來嚇他的手段而已。在他很小的時候,他跟大部分男生一樣頑皮,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好奇,恨不得上山下地,把整個房子都探索一遍。這自然讓他母親相當困擾,本來單親家庭就難以管教孩子,幼時的遊木真還不夠懂事,只好想些辦法讓他自行禁足。後來她想出了一個特別恐怖的故事,在睡覺前說了一遍, “真,你有見過廚房的鍋子嗎?”
“沒呢⋯⋯”
“有天我發現那鍋子自己往櫃子裡移動了,千萬不要一個人進廚房,知道嗎?”
小孩子不懂事,更不可能搞清當中的邏輯關係。反正他就是信了,就算過了很多年,他還是不敢一個人進廚房,寧願買外賣解決晚餐也不下廚。
他當然不會把這些告訴其他人,傻子才會自己抖出這麼丟臉的事情。
因為假期的緣故,夢之咲不再讓學生預定練習室,以確保沒有學生能留校。收拾好雜物後,明星昴流和冰鷹北斗看看時鐘,決定回家了, “時間差不多了,明天見!”
衣更真緒也連忙收拾背包跟上他們的腳步,只剩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的遊木真。
“真?不回家嗎?”
遊木真搖搖頭,向他們揮揮手。
“不了,她還沒出門。”
三人了然地點點頭,表示理解。冰鷹北斗還是不放心,又游說了一遍,“你一個人回家沒問題嗎?”
“沒事的。”
明星昴流朝他做了張鬼臉, “一個人回家小心被鬼盯上呢!”
他愣了愣,又搖搖頭。
“你們回去吧。”
“難道媽媽比鬼還可怕?”
“對對對,我最怕她了!你們快回去吧!”
他用力地關上門,偌大的房間裡又剩下他一人。他從衣更真緒口中套出了查房的時間,不意外地得出自己還要在這裡耗大半小時的結論。樂聲從耳機傳到他的每絲神經末梢,讓他也不由自主地思考剛剛的問題。
——難道媽媽比鬼還可怕?
那是當然的。他自問沒做什麼虧心事,也不怕鬼找上門,然而母親卻是避不了的。每次見面,那女人都會像厲鬼一樣折磨他,不死心地追問一切關於他學習的事情。做得好她雞蛋裡挑骨頭,做得不好她肆意數落,歸根究底,也就想讓他按自己的意思活下去——也許只有回到那個地獄她才會滿意吧。
時間過得特別慢,指針指向6時正的時候,他甚至有自己過了半輩子的錯覺。蓮巳敬人拿鑰匙開了門,一如既往地勸他離開。副會長的說教可是出了名的難熬,他可不想惹上這種麻煩,乖乖離開房間了。
現在是6時正,走到車站正好6時半。車程大約2小時,下車後走一段路也就是9時左右。她肯定出門了,遊木真這樣想著,鬆了一口氣。他又想,如果他足夠幸運,母親回家熟睡的時候,他可能還沒睡,應該還來得及給她蓋下被子。
當然這些事情都不能讓她知道就是了,畢竟愛與順從是兩碼子的事,他可不想讓自己的感情成為談判的籌碼。
下午六時半,電車站外。
“ゆうくん留在學校練習嗎?” 瀬名泉又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一點,笑得狡黠,“下次記得告訴我,讓お兄ちゃん開車帶你回家。”
「お兄ちゃん」、「鬼ちゃん」*。
他果然被「鬼」纏上了。
“離我遠一點,好噁心!”
聽見他的話,對方露出了受傷的表情,雖然一看就知道是裝的, “好冷漠,明明以前還一起回家來著?都忘記了?”
電車到站,遊木真拿出卡,上了車。
他當然沒忘記以前的事情。有時拍攝晚了他也得自己回家,母親又不放心讓他自己一個人走,就拜託比他年長半年的瀬名泉跟他一起回去。記憶中的那段路特別黑,那路燈都壞了好幾年,市政府也從沒找人修理好。瀬名泉不知從哪得知這件事,還隨身攜帶一個手電筒給他照明。
“お兄ちゃん,你這個是哆啦A夢的百寶袋嗎?”
小時的他也特別崇拜這個前輩。他眼中的瀬名泉總是無所不能的,什麼都會做,什麼都能做好。他知道自己的母親也希望他向瀬名泉學習,至少能讓她省心一點,不用在工作之餘擔心家裡的小孩。
他還記得那時瀬名泉特別用力地敲了他的頭,疼得他想尖叫。
“別看那種無聊的卡通片,都是騙人的。”
“可是其他男生都看啊......”
“ゆうくん是不一樣的。” 比他高了半個頭的男孩義正詞嚴地向他說教,那語氣跟攝影棚的大人無異,“你再努力一點就能成為最好的模特了,別浪費時間。”
“......那お兄ちゃん怎麼能隨時在背包裡拿出我需要的東西?”
“笨蛋,那都是為你準備的。你以為我隨手變出來的?”
很久以前他就聽過地縛靈的說法。據說心願未了的人在死後會化為鬼魂,被永遠地困在一個地方,直到自己如願以償才能離開。很久以前,他也以為住在廚房的鬼魂肯定是傳說中的地縛靈,也有想過幫他完成心願,好讓他超生。多年後回想這事,他也覺得可笑極了,不過有個說法他到現在還有點相信——心存敬畏,河水不犯井水,理論上被鬼魂纏上的機會就是零。
那瀬名泉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一直待在他身邊呢?甩也甩不掉,就像被一根最堅韌的繩子死死縛在一起。
那他又可以做些什麼,來成全那人的心願呢?
他們很幸運地在車上找到了坐位,一路坐到終點站。遊木真不知自己能跟瀬名泉說什麼,乾脆閉起眼裝睡。沒記錯的話,那人應該會在他的前一個站下車,到時就解脫了。
「下一站,電車總站。」
瀬名泉依然沒離開。
他悄悄地讓眼睛留了一條縫,仔細觀察窗外的景物——黑漆漆的小巷,是他回家的路沒錯。車廂空落落的,乘客都下車了,就剩他和瀬名泉並排坐著,時間好像凝固了一樣。
“ゆうくん。”
那人又喊了他的名字,他依然沒打算睜眼。他聽見對方輕輕地嘆了嘆氣,氣息離他越來越近。唇上的觸感非常清晰,他卻難得地沒打算掙脫。
——醒來後一定要逃走,就像以往般裝傻,然後毫不猶豫地逃走吧。
瀬名泉是他重要的人,如果能讓他快樂,他什麼都願意。可惜愛與順從是兩碼子的事,如果那人的心願是把他帶回那個他討厭的地方,讓他再次成為兩眼空洞的人偶,再次以自己不期望的方式活下去……
無論如何也不能妥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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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鬼與天才少年

首次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瀬名泉只掌握了兩個基本信息——戴眼鏡的討厭鬼、什麼都害怕的膽小鬼。“沒錯我說的就是那個遊木,以前還不知道他這麼討厭,跟他搭訕沒被理會也算了,虧我還以為他是多厲害的人物,誰知拍攝的第一天,他就——”男孩拉長了聲音,看到隔壁的友人似乎也對他的話感興趣,才大笑著說下去,“被人群嚇得尿褲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模特的小孩總有著固定的朋友圈,等待拍攝的時候聚在一起嚼舌根是平常不過的事。瀬名泉不屬於他們的圈子,更正確來說,他不屑於加入其中的任何一個,然而這些流言蜚語總能透過不同的渠道傳入他耳中,有對化妝師的不滿,也有關於其他小孩的傳言。

顯然,這遊木真成為了他們最近的話柄。

“你們能安靜一點嗎?吵死了!”整理著衣物的瀬名泉終於忍無可忍,冷冷地往噪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孩發現他的存在,就馬上閉嘴不說話,一時間化妝間安靜得有點可怕。

果然這群人都是膽小鬼,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嗎?瀬名泉對他們的反應感到十分滿意,同時又想起那個被膽小鬼稱為膽小鬼的小孩,忽然開始好奇那人到底有多糟糕,能讓乳臭未乾的毛孩子都取笑他。

“瀬名君?該你了。”

思緒到此終結,面對鏡頭的他向來都心無雜念,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瀬名泉絕對會傾盡全力做好它。這點從來也沒變過,日積月累地,構成了人們口中的“天才瀬名”。

“瀨名君是難得的天才,鏡頭下的他就像個天生的模特兒,每個動作神情都毫不生硬。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事,當中的考量只有瀬名君才知道吧。”

“瀬名泉?是那個當紅的模特嗎?性格超級討厭,但他絕對不是我們能惹的人……”

從小就站在高位的少年從沒體會過身處暗角的感覺,沒試過仰望別人的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人們會將“不可能”掛在嘴邊。

“不可能的……這關卡絕對過不了……”

時裝品牌的拍攝工作原定於下午三點開始,怎料攝影師竟遇上了堵車,好不容易,亂成一團的攝影棚才變回往日那井井有條的模樣,裡面的人卻都在打發時間,無聊得很。遊木真不知往哪找回了自己的眼鏡,一把架在鼻樑上就開始玩超級瑪麗歐。跟他也認識了差不多三年,瀬名泉自然知道這人的遊戲癮有多深,尤其是動作類遊戲,一旦開始了遊戲就一發不可收拾。

“遊君?遊君!”

他也試過喊他的名字,意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但遊戲中的遊木真彷彿陷入了無我狀態,對四周的干擾一律不予回應。瀬名泉拿他沒轍,自己又沒準備任何讀物,只好定睛看著屏幕,看遊木真一次又一次地到達旗子的位置,同時一次又一次壞心眼地期盼著“game over”的出現。時間就這樣飛快地流逝,直到第三十八關,遊木真才敗在一個烏龜的手上,懊惱地放下了手機。

“好討厭啊!!怎樣都過不去啊!!!”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這副失望的模樣,瀬名泉竟感受到一絲勝利的快意正在他心底滋長。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為了戰勝一款無聊的手游而感到洋洋得意,還一本正經地裝起了老玩家,“笨蛋遊君,你這樣玩當然過不了關。”

遊木真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騙人!難道你知道怎麼玩?”

這下瀬名泉倒真的有點語塞。廢話,他根本不玩手機遊戲,怎麼可能知道過關的方法?可遊木真那期待的目光又讓他起了逞強的念頭,於是他一如既往地在那人面前挺起了腰板,搶過手機,默默跟那群烏龜食人花作戰。

第一局,他敗在了突然從煙囪裡冒出來的食人花手上,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這遊戲還有這招。了解敵人的情報後,他又按下了restart,再次與怪物搏鬥。這次他一鼓作氣,一路前進,一下子就到達了遊木真多次敗陣的地方。

“是這裡嗎?”

“嗯嗯!待會會有只烏龜從這裡冒出來。”遊木真指指屏幕的右下角,示意瀬名泉注意那邊,“那東西轉的很快,根本躲不過啊……”

好一隻討厭的烏龜。他全神貫注地盯著那轉個不停的烏龜,心裡計算著跳過它的最好時機,卻百思不得其解。算了,還是強上吧。瀬名泉這樣想著,按下了跳躍鍵,小人準確地落到烏龜上,烏龜消失了。

“哈?!”

兩人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收到了工作人員奇異的目光。遊木真降低了聲量,悄悄問道,“哥哥你怎麼做到的?”

瀬名泉也沒什麼概念,“我只想著把這東西踩死。”

後來瀬名泉知道了這遊戲有時候需要靠踩怪物來獲得勝利,這是朱櫻司告訴他的。遊木真對這遊戲的愛持續了差不多十年,然而瀬名泉從沒看過他主動去踩那些怪物,一味靠閃躲通關。

也許於遊木真而言,他也跟那些怪物沒有差別吧。遊木真站在懸崖上往下看,只看見堵著他的瀬名泉。想要設法避開,卻發現那人實在是過於強大,根本沒有走過去的辦法。

“泉桑,你可以別靠這麼近嗎?”

網球比賽過後,夢之咲的部員都坐上了旅遊巴準備回校。毫無疑問地,瀬名泉挑了坐在後座的遊木真旁邊的座位,口裡說著是巧合,其真正目的卻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遊木真的座位在窗口旁,左邊的通道被瀬名泉堵得死死的,只好戴上耳機玩遊戲。他玩的還是那款超級瑪麗歐,版本更新了,但換湯不換藥,攻略的方法和以前大致一樣。不變的還有瀬名泉那打發時間的心情,雖然說出口他自己也略嫌肉麻,但他確實認為比起看風景,看遊木真還更有趣一點。

戴著紅色帽子的小人像素比以前高了不少,想要拯救公主的心還是沒變,只不過瀬名泉知道他在遊木真的操作下大概是一輩子也無法見到公主了。

“唉……“

無數次在同一個位置陣亡後,遊木真終於忍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又忽然想到身邊坐著一個瀬名泉,尷尬得想要在地上鑽個洞逃跑。這次瀬名泉善解人意了一把,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閉上了眼睛裝睡。不過他這一裝,倒是有點假戲真做的趨向,畢竟他是網球部的主力,論疲勞程度絕對不亞於部長仁兔成鳴。眼皮早就有千斤重的他迷迷糊糊地墮進了遙遠的夢境,遇見了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你、你快點讓開!”

夢境發生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遊木真戴著瑪麗歐的帽子,拿著寶劍指著他。他看不見自己的裝束,只能從遊木真的神情中讀出一點信息——他大概帶著十惡不赦的壞蛋設定,而遊木真就是打敗他的勇者。

“遊君,你小心一點!”

他忽然發現遊木真站著的地方好像有脫落的跡象,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別停留在這裡了,你往回走一點。”

聞言,遊木真看了看腳下的光景,嚇得冷汗直冒——磚頭慢慢產生了裂縫,而他站的地方距離地面有數米高。

“所以說你快點讓開啊!要不是你這大魔頭堵著我的路,我就能救公主了!”

瀬名泉只覺好笑,“那你過來啊,難道你怕了我?”

“當然怕了!碰到你我就失敗了,你別慫恿我。”

“我就一定會傷害你嗎?”

他的話像提醒了什麼似的,可遊木真還是不相信,繼續站在原地躊躇著。

後來的發展瀬名泉沒能記住,但他只知道,無論遊木真選擇前進還是後退,甚至裹足不前,他也依然會停留在原本的地方,為的是接住從高空墜落的那個膽小鬼。

“快到學校了,網球袋呢?”

仁兔成鳴走到他的副部長身旁,打算找回那失踪的網球袋,怎料瀬名泉卻是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模樣。他也有點生氣了,提高了音量,“我的網球袋呢?”

“噓!”

那人依然沒說話,默默指著椅子的下方。拿到袋子後,仁兔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瞬間明白了後排座位如此安靜的原因,笑著離開了。

戴著耳機的少年歪頭靠在了隔壁學長的肩膀上,彷彿對自己的行為毫無自覺。被當成人形靠枕的瀬名泉也沒表露出一絲的煩躁,只是拿自己的運動外套裹緊了熟睡的人。

醒過來後,遊木真大概會忘掉一切吧。他這樣想著,心裡有點懊惱,然而一想到遊木真假如知道自己為他做的事,也許會把他的外套扔掉,像是看見了什麼骯髒不堪的東西一樣。一直被稱為天才的他,終於在遊木真這裡嚐到了所謂進退不得的滋味。

“醒了!遊君,到學校了。”

車停在校門前,等夢之咲的學生下車後,又會前往另一所學校。遊木真大概是體力透支了,睡得像死豬一樣,完全聽不進他的話。瀬名泉抬起手,準備捏他的臉,又把手收了回去,最後捏著那人的鼻子,輕輕堵住了他的唇。

“泉、泉桑?!你在幹什麼?!?”

感受到窒息感的遊木真一秒清醒過來,對上的卻是瀬名泉放大的臉,那雙眼睛裡還有一點偷腥過後的愉悅。“你到底幹了什麼?!”

他不敢想像剛才的情景。

“沒~什麼~”

瀬名泉曖昧地拉長了語調,讓遊木真更不好意思了。

“你要是讓我……讓我知道你、你佔我便宜!我就不放過你!你要負責任!!”

“好啊,我會的,負上一輩子的責任也沒關係~”

兩人就這樣一路吵鬧著回去網球部所屬的部活室裡,走在前頭急促想要逃跑的遊木真沒發現自己穿上了另一個人的外套,而瀬名泉卻在後面滿足地笑著。

其實說到底,他也是一個傻瓜而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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